元旦后不久的一天，微信家长群里突然冒出一个“茫茫天地间”，原来是融。加了他微信，一看他的个性签名：我不再迷茫。前方的路不再孤独漫长，你我不再守望…

竟然如此深沉苍凉，不知道是装深沉，还是真的长大了？我记忆中他还是那么小呢，喜欢和我牵着手走路，怎么一瞬间就长大了？

爱下雨 爱星空

他是冬天生的，取名融，就是希望爱的阳光能融化冰雪，温暖一生。在产房刚一听到他哇哇的哭声，我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，差点想哭，但转念一想，现在哭对眼睛不好，才忍住了。融一直很乖，睡醒了就自己玩，从不哭闹。

小时候他在奶奶家，喜欢看转动的东西，比如把自行车倒放过来，转动车轮，乐此不疲。他爱看洗衣机洗衣服时里面的波轮转呀转，爱看院子里的水泥搅拌机，也是转啊转。有一次我带他看搅拌机，看了半天，后来他居然主动说不看了， “这有什么好看的”，一本正经的样子一下把我逗乐了。

小时候的画

2岁半才把他接回北京上幼儿园，放学时如果是爷爷奶奶接他回家，他就问怎么又是你。如果是父母接他，他就很开心。他喜欢汽车，能认出很多汽车的牌子。最开始画画也是画的楼下停的大吉普车，还挺像。他喜欢下雨，常常盼望下雨，有一次天气预报下雨，他坐在窗台上眼巴巴地看，结果没下，居然气哭了。他还喜欢宇宙、星空、黑洞、龙卷风，经常在IPad上看黑洞，然后让我也看，还讲给我听。

风景画

晚上睡觉前，我常常给他读幼儿画报上面的故事，有的故事读好几遍他还想听。怕他甜食吃多了，我就自己给他编故事：说有一只大老虎，爱吃巧克力，因为吃多了甜食，牙齿就掉了，再也不能吃东西了。我平时很少带他去吃麦当劳之类的快餐，所以融对垃圾食品和碳酸饮料就没有太大的兴趣，也从来不挑食，即使是一碗面条他也能吃得津津有味。

有一次融病了，吃了药还没好，半夜突然爬起来说要去医院。我们就带他去了医院，没想到夜里人还是那么多，挂号的队伍都排到了医院外面。后来他三年级在母亲节给妈妈的信里还写到这件事，说他愿意做妈妈的小拐杖。

巴基斯坦美好时光

融刚过完4岁生日，我就被派往巴基斯坦工作三年。临走前的晚上，他问，“妈妈不能过几天再走吗？”我说，“不行啊，这是工作。”过了半年后，第一次他来探亲时，在贝布托机场，我去拉他手，他都躲开，有点陌生。第二年他再来时，明显活泼了，和我也亲近了。我每天开车带他出去玩：光着脚进清真寺，太阳把大理石地面晒得滚烫，我们连跑带跳奔到室内；去地下盐矿玩，悄悄尝一下盐矿墙壁上的盐咸不咸；到博物馆参观，他坐在古老的织布机下面假装织布……开心的时光总是一眨眼就过去了。回国后他常常吵着要回巴基斯坦。我每天晚上给他打电话，每次打完了我说你怎么不挂电话，他都说你先挂。一周之后，我出差去南方采访水灾，就没给他打电话。后来他爸说那天晚上他等到9点多，说妈妈怎么还不打电话啊？他爸说妈妈出差了，不方便打电话。我立刻决定，无论如何要把他接到身边。

融和我在巴基斯坦共同度过了读小学前的半年美好时光。巴基斯坦首都伊斯兰堡是个安静的小城市，规划整齐，大多数建筑都是两三层高的小别墅。这里没有高楼大厦，车水马龙，不像个繁华都市，但是有很多开花的树，蓝天白云，环境优美。基地组织头目本·拉登被美军击毙后，巴基斯坦的恐怖袭击也不再那么频繁了，首都还是比较安全的。

基地组织头目本拉登的住所

每天上午送融去幼儿园，中午打网球，下午学英语。晚上没事的时候带他去朋友家玩，看鹦鹉、打乒乓，周末带他爬山、骑马、坐缆车，喝他最喜欢的芒果奶昔，吃他最喜欢的甜甜圈。我开车的时候，他主动帮我从包里拿墨镜，喜欢让我开快点，爱让我绕远路回家。融喜欢听Beyond的《光辉岁月》，第一次听就喜欢，我就给他讲了Beyond的故事。（有一年带他去加拿大玩，在车上他对朴树的《平凡之路》也是一听钟情，连续听了很多遍。）中午大太阳下练球，很快晒黑了。教练说他网球打得很好，回国应该接着练，但是很可惜，后来就没再学。

阿里是在我台记者站工作了十多年的当地雇员，他带着两个弟弟都住在记者站。融有时和阿里的弟弟在院子里踢足球、打板球。有一天傍晚，阿里用水龙头给草坪浇水，融抓着水龙头滋水玩，乐得咯咯大笑。

晚上我常常需要写稿，供第二天早上的广播节目使用，就让融先睡。他总是先躺在我的被窝里，等我睡时再把他挪回到他自己的被窝。我说他是妈妈的小火炉。他从不打扰我工作，有时我工作结束，看到他自己睡着了，胸前的被子盖得好好地，手放在被子外面，还拿着毛绒小兔子。

有一天中午吃饭，奶奶说融最忙了，每天又上幼儿园，又学网球的，不料他来了一句：“不，妈妈才最忙呢，白天送我上学，晚上还要写稿。”奇怪，我从来没跟他说过我忙。   

不过，那段时间的确很累，从早忙到晚，睡眠不足。有时下午开车送他去学外语，等红灯时，我就在车上睡着了，直到后面的车鸣喇叭我才惊醒。有一次在外教家，他们看我实在太累了，说你到房间休息吧，我就不客气地在他们家睡了个午觉。

还有一次，我开车拐弯时，没看见后面来了一辆摩托车，结果摩托车被剐蹭倒地，骑车的是个巴基斯坦年轻人，后面坐着的大概是他妈妈。我看这个小伙子胳膊上的皮都蹭破流血了，急忙问他需不需要去医院，他摆手说没事，我想掏出钱包赔他钱，他说不用，我说要给。争执间，旁边围上来一些当地人，这个小伙子让我赶紧走，说人多了，我在这不安全。我只好赶紧离开。我跟融说，“你看巴基斯坦人对我们多么友好，不但不让赔他钱，反而还担心我们的安全，真的是太善良了。我们都要做善良的人。”

平时我在电脑前忙碌，融喜欢坐我腿上玩，有时还捣乱乱打字。有一次居然念出几个字，吓我一跳，不知道他啥时候竟会认字了，很是惊喜，就忍不住夸奖他，狠狠亲了他几口，他就受不了笑着跑了。有几次做节目直播，为了怕他发出声音，我就让他去别的房间，别在我办公室，他不肯，说他不会出声的。我还是不放心，毕竟是直播，万一他发出声音就麻烦了，就把他硬拉出去，他在门外大哭，奶奶来才把他带走。后来想起这一幕，我非常后悔，觉得自己太残忍了，不该对他那么粗暴。但是他一点不记仇。

有一次和朋友逛街，融和奶奶在车上等我们。等了一会他奶奶不耐烦了，就跟他抱怨说，“你看你妈，一逛起来就没完。”他却反驳说，“买衣服总要试的呀，谁买衣服不试啊。 ”

融的适应能力很强，在幼儿园和巴基斯坦小朋友玩成一片。隔壁的小男孩有时还站在墙头上喊他一起玩。有一次我问他，妈妈和塔希尔的妈妈比，谁漂亮？他说妈妈漂亮。我又问，那和穆沙拉特的妈妈比呢？他说还是妈妈漂亮。我说，“不会吧，怎么都是妈妈漂亮啊？我看人家的妈妈也很漂亮啊。”融回答，“如果我说别人的妈妈漂亮，你不是不高兴了嘛！”逗得我哈哈大笑，这比他爸爸的情商高多了呀。

带融第一次坐缆车，是那种不封闭的敞开式缆车，两个人坐一个座位，只能抓住胸前一道保护的栏杆，其他地方都没有遮挡。融很兴奋，我怕他掉下去，要搂住他，他不肯。我说，“妈妈害怕呀，不搂住你不行。”他就嘲笑我，“妈妈胆子太小了”，就让我搂住他了。那次缆车中途还停电了，我们悬在半空中，不过一点没害怕。朋友夸道：“儿子勇敢，妈妈聪明。”

拉合尔一家工厂发生火灾，领导让我去采访。晚上我跟融说，妈妈第二天出差，过一晚上就回来。他哭着要跟我一起去，我说不行啊，这是工作，火灾现场很危险，不能带你去。那天晚上他是哭着睡着的。第二天他早早就醒了，一个人跑到院子的草坪上站着。临走我和他再见，他也不理我。到了拉合尔后，我采访完了，晚上在朋友家吃饭。没想到融给我打电话了，“妈妈你到了吧，一定很累了吧？ ”以前出差从来没人这么关心过我。后来他奶奶说，那天他总一个人呆在我办公室电话旁边。

有时带融参加活动吃自助餐，融总是自己排队，自己端饭菜。夏的儿子比融大几岁，有一次俩人玩得很好，就约好晚上去他家住一晚。结果到了晚上，他爷爷奶奶不同意，说那么小的孩子，怎么能单独出去住别人家呢，埋怨我自己不想带孩子。我说男孩子独立点好，住一晚没关系啊，都是朋友。融很想去，但是看爷爷奶奶不让他去，他不想让爷爷奶奶生气，很为难，无奈地哭了。我就说你跟他们保证，去了先做数学题，然后再玩。夏出了100道数学题。融爷爷奶奶勉强同意了，我就把他送过去了。后来夏打电话说两个孩子都做了题，又玩了陀螺，早早就睡觉了，表现都很好。

圣诞节到了，我让一个朋友把巧克力藏到公园一棵圣诞树下，然后我带着他去找圣诞老人的礼物，找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了。这也是他唯一一次到圣诞树下找礼物。还在中餐馆给他过了一次生日，朋友们都给他送了礼物。如今，这些朋友也都去了世界各地。

融要回国上小学了，回国前夕，我问他，“你回去了会不会想妈妈？”他反问，“是想好，还是不想好？”我说不想吧，想念会让你痛苦的。

繁忙的小学

上小学很忙，除了上课还要学画画、二胡、奥数、外语。围棋本来学得挺好，但还没考级就放弃了，因为太花时间。跆拳道也放弃了，因为他好像不太喜欢。学校的田径队也放弃了，因为每天跑步太累。融的字写得好，画画也很好，尤其是画的湖水，总是那么透明清澈。现在学习已经成了他的自觉行为。有时周末我想带他去看电影，他都不去，因为他要学习。

融画的水

融11岁时，我到耶路撒冷常驻。春节他来探亲，我带他去地中海边，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大海，兴奋地追逐着浪花，在海滩跑来跑去。

地中海边

由于时差的关系，和国内联系不太方便。我有时给融打电话，要么在上课外班，要么做作业，要么在睡觉，总是说不了几句就挂了。问他想妈妈吗，他就说想。有一次他问，“别人的妈妈为什么都和孩子在一起，你为什么要出国？”我说，“这是工作啊。”

希望你长大后，能理解妈妈。